Sreeram Chaulia撰文/书名:《日本崛起:日本实力和目标重现》(Japan Rising: The Resurgence of Japanese Power and Purpose)作者:肯尼斯.派尔(Kenneth Pyle)
自19世纪中叶以降,日本的国家政策经歷了数次大幅度的摆动:从闭关锁国,到急切借鉴其他文化;从天皇崇拜,到民主体制;从军国主义,到和平主义。它最新的一次转变是,从消极被动的外交政策,变為争取主动的战略角力。这些转变通常是突然、快速的,而不是累进、缓慢演化的。
在今日亚洲和世界政治存在不确定性之际,解读日本令人困惑的行為模式是非常有意思的。美国歷史学家派尔(Kenneth Pyle)在《日本崛起:日本实力和目标重现》中提出了一种解释。此书的中心论点是,日本善於适应国际体系的变化,其制度和政策都被调整到适应外部环境的程度。它对国际秩序的新构造异乎寻常地敏感,并进行自我调整以适应它们,这是因為封建时代保守精英的机会主义传统,他们瞭解外部威胁的轻重缓急。
西元7世纪日本首次出现统一朝代,而那是被扩张性的唐朝和敌对性的朝鲜半岛催生的。现代的明治维新,也是源於对外部威胁的反应,其基本特徵是快速吸纳西方列强的制度和文化。派尔评论说,“在亚洲各民族中,只有日本快速适应了帝国主义体系的準则、原则和习俗。”(第75页)
冒著丧失其文化身份的风险,明治维新时的日本想要“逃离亚洲”,不想跟该地区的“坏伙伴”為伍。当时国际体系的竞争动态,和对西方炮舰文化的模仿,是明治时代日本帝国主义的两大动力。
一次大战后,“华盛顿条约体系”缔造了一种新的地区秩序,日本很勉强地接受了民主原则,并克制住对中国的侵略行為。由於对国际政治先天的现实主义看法,日本在1918年后,曾一度努力适应威尔逊式(Wilsonian)的自由世界。在1930年代,当法西斯主义似乎代表著未来潮流时,日本按照德国模式重新调整了国内的制度,并开始进行残酷的大陆扩张政策。
从1945-1988年,日本对冷战体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反应,这就是眾所周知的吉田主义(Yoshida Doctrine)。这是一种依赖美国的安全保证、专心发展经济的战略。其倡导者意识到,美苏在战后秩序方面的争端,也许可為日本所用。他们将日本的防务开支,保持在GDP的1%以下。日本保守派精英的和平主义,是实用的、自私的,因為他们从与美国的军事合作中,获取了最大限度的好处。
在吉田主义的经济高速发展期间,日本支配亚洲的野心并未消失。用一位主要的规划者的话来说,“商业外装下的科学技术和战斗精神,将是我们的地下军队。”(第233页)。政府的经济学家鼓吹发动他们称之為“经济高速增长的第二场‘总体战’”(第247页)。
日本寻求通过经济现实主义,在它的领导下重塑亚洲集团。之前(二战期间),它曾试图使用军事力量这样做。為达此目的,它一方面利用二战后自由派的自由贸易机制,获取好处,同时也诉诸了非自由派的“新重商主义”手段。它在成功利用出口推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,也精心保护国内工业,免受进口產品的竞争。
二战前日本,相对欠缺工业经济。从1950年代中开始的经济飞跃,是国家动机和决心的结晶。明治时代的阶级变革(以基於能力的竞争伦理取代世袭的社会阶级),还有以天皇制為中心的民族主义,以及国家制定的“思想方针”,所有这些都是為确保“一切服务於国家的伟大”(第123页)。
在冷战秩序结束后,容易预测揣摸的两极国际体系宣告瓦解,这使日本决策机制瘫痪了,同时也开啟了日本的经济停滞时代。派尔重申说,“国际体系发生板块运动时,日本也陷於迷茫和停滞状态,两者同时出现并非偶然。”(第284页)
美国的不满和来自北韩的威胁,迫使日本在1990年代批准了新的安全措施,这预示著日本进入军事主动时代。它对精準导向火炮、导弹防御系统和远程空运能力的新兴趣,说明了它“迫切需要结束长期以来对军力的限制”(第367页)。
150年来,日本习惯於一个它可随心所欲支配的、虚弱和被动的亚洲。然而,时至今日,地区秩序显然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派尔说,“对於充满活力、有竞争性的新亚洲,日本还完全没有心理準备去应对”(第300页)。中国的发展,尤其令日本的战略家担心。
随著国民对中国行动日益敌对,以及年青一代政治家的出现,日本不再像以前那样顺从中国的需要。在顺从中国数十年后,“日本準备在许多问题上对抗压力。”(第373页)。
领土争端、能源竞争、中国对日本“入常”的抵制、以及让日本道歉的要求等,这些都给双边关係蒙上了阴影。中国日益增长的军力,正式成為日本“关注的问题”。日本正在不客气地削减数十年来对中国的大规模经济援助。派尔指出,新日本将会不顾中国的反对,修改其宪法中的和平主义部分。
如何应对中国復兴,是对美日联盟有效性的一次考验。日本对美中关係的友好保持警惕,这是复杂三角关係中的一部分。中国时常搬出太平洋战争歷史,让日本处於辩护的位置。而要是朝鲜半岛统一,不论它会偏向於中国,还是在北京和东京之间保持中立,都会使日本未来的战略地位复杂化。日本期望的理想状态是,“统一后的朝鲜半岛对东京和华盛顿友好”(第342页)。
派尔从日本歷史中,总结出其国家风格的六大持久特徵。
一、 专注於权力最大化,并视之為在世界求生存的一个条件。日本总是与上升中的主导大国结盟,其先后结盟对象有英国、德国和美国。
二、 日本是个讲求实用的国家,没有伟大的普世价值或乌托邦理想。日本保守的上层领导人排斥理论方法。
三、 这点也是最重要的,就是日本擅於适应国际条件,以弥补其脆弱性。它的统治者总是解读全球“时代潮流”(时势):不是為了要改变它,而是顺著它,并让它服务於自己的国家利益。
四、 现代日本总是通过各种方法,寻求地区自主权或霸权。例如,能源供应多样化和限制外国直接投资等政策,都是為了防止其经济对外部形成依赖性。
五、 日本最善长模仿大国的成功做法。先是模仿现代之前的中国,后来是西方。这是因為日本没有“阻碍它学习其他文明的文化和宗教孤芳自赏障碍”(第59页)。
六、 最后是一个正在再度浮现的特徵,就是热衷於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和声望。这深深源自其在乎尊严的武士道文化,以及民族主义。在世界上的等级和地位,对日本人的认同和目的是必不可少的。
儘管有些日本精英呼吁,用自產的战略思想看待世界,但派尔指出,日本“更有可能模仿现存的国际体系”(第353页)。不管日本新一代如何蠢蠢欲动,但日本的民族目标仍是随国际环境变化而改变,而不是自己拿出塑造世界秩序的新理念。
这意味著,日本从来都不可能是真正的霸权──它没能力向其他国家或多边组织传播其价值观和制度。看来,它註定会继续当一个谨慎的适应性大国,从国际体系中获取的较多,而给予的相对较少。
0 评论:
发表评论